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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宣布第三度角逐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初選提名的極右派專欄作家、尼克森總統演講稿撰寫人派特•布坎南（Pat Buchanan）在報紙上和電視上一再宣稱，中共自洛斯阿拉摩斯國家實驗室竊取美國核彈製造機密，乃是四十年代蘇聯間諜、美國猶太裔朱利厄斯•羅森伯（Julius Rosenberg）盜取美國原子彈製造機密以來，最駭人聽聞的大間諜案。布坎南與其他共和黨政客已準備將李文和涉嫌竊取核彈機密的案件歸罪柯林頓政府疏於防範以及過分討好北京所致。

曼哈頓計劃的進行

　　諷刺的是，冷戰時代蘇聯間諜以製造原子彈的洛斯阿拉摩斯為主戰場，後冷戰時代的中共間諜亦以洛斯阿拉摩斯為作業目標。足證歷史悠久的洛斯阿拉摩斯並未落伍，仍是國際間諜垂涎的對象。

　　一九四一年，諾貝爾物理獎得主亞瑟•康普頓引介才華洋溢的柏克萊加州大學猶太裔物理學家羅伯特•歐本海默（J.Robert Oppenheimer）參與原子彈計劃。歐本海默告訴康普頓和軍方，如要製成原子彈，就必須集中一批一流科學家和最好的設備於一個社區內，並由一個指揮部統籌指揮。發展原子彈的代號是「曼哈頓計劃」，主持人是雷斯理•格勞維斯少將（後升中將，Leslie R. Groves）。格勞維斯極為欣賞歐本海默，他不顧陸軍情報單位的反對，選定歐本海默為發展原子彈計劃主任，情報當局認為歐本海默的安全（思想）有問題，與共黨、左翼人士太接近，「忠誠度」可能欠缺（其前妻與弟弟據稱是美國共產黨，一堆好友也是美共），但格勞維斯將軍加以力保。他們兩人選定新墨西哥州沙漠地區洛斯阿拉摩斯（Los Alamos）為「科學城」，專事發展原子彈。整個計劃的經費是二十億美元。

　　由於歐本海默聲望太高、太具吸引力，科學家競相要到洛斯阿拉摩斯去。到了一九四五年，即有四千名一流科學家集中在新墨西哥沙漠上，全神貫注地研發原子彈，舉世聞名的佛米、波耳等大師級物理學家皆在其內。歐本海默的學生、身材嬌小的中國物理學家吳健雄，雖未親自到洛斯阿拉摩斯去，但她對鈾原子核分裂後產生的氙氣（Xenon）對中子吸收橫截面的研究，對「曼哈頓計劃」的順利進行，具相當大的貢獻。其時吳健雄已在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出任資深科學家，並獲特殊保密許可，以一個外國人身分參加最機密的「曼哈頓計劃」（參看江才健著：《吳健雄──物理科學的第一夫人》第七章）。

歐本海默原子彈之父

　　在艱苦的沙漠環境中，科學家聽從歐本海默的指揮，生活雖苦，精神卻愉快而又緊張，科學攻關，形勢迫人，歐本海默充分發揮了他的領導能力。歐本海默的「忠貞」問題仍使特務們不放心，他在實驗室中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電話被竊聽、信件被拆閱，他秘密到舊金山找女友，也被偵知。過去數十年仍有不少保守派和極右人士一直懷疑歐本海默洩密給莫斯科，即連一些蘇聯特務亦認為歐本海默是「他們的人」。直至九十年代蘇聯ＫＧＢ秘檔部分公開後，方始證明蘇聯特務雖亟欲接觸歐本海默，但美國安全人員在他四周部署的銅牆鐵壁，使得蘇聯特務根本無法接近他。

　　歐本海默每天狂熱工作，與科學家討論進度，與軍方協調設備與居住問題，同時也要排難解紛，他的體重一度祇有一百一十五磅（身高六呎）。洛斯阿拉摩斯實驗室的壯舉，在人類史上是一件不可思議的「智慧大熔爐」，一九四五年七月十六日清晨五時三十分，這批智者的成果在沙漠上展現，歷史上第一顆原爆發出了萬道光芒，蕈狀的雲層象徵了一個嶄新時代的來臨。歐本海默精通八種語言，但最愛讀梵文經典，當原爆乍起，他立時想到了印度教經典《摩珂婆羅多經》中的《福者之歌》中的一段：「漫天奇光異彩／猶如聖靈逞威／祇有千隻太陽／始能與它爭輝」。

　　原爆的成功，製成了兩顆代號「肥佬」（Fat Man）和「小鬼」（Little Boy）的原子彈，「肥佬」（因體型較大）投擲於長崎，「小鬼」施炸於廣島。從此，大家都叫歐本海默為「原子彈之父」。

歐本海默獲得平反

　　但是，原子彈的摧毀性威力使歐本海默的心靈受到極大的震撼，他痛切反省科學家的責任和原子的用途，他開始注意到原子彈所帶來的道德問題和良心問題。他要求國際共同監督原子用途，他堅決反對發展氫彈，結果他在洛斯阿拉摩斯的同事艾德華•泰勒大肆攻擊他。政治思想極右的泰勒主張全力發展氫彈，並有「氫彈之父」的稱號，在國會安全調查聽證會上，泰勒出賣了歐本海默，說他安全有問題。自一九四七年至一九六六年，歐本海默擔任新澤西州普林斯頓高深研究所所長，一九六七年二月十八日去世，終年六十二歲。一九六二年四月的一個晚上，甘迺迪總統邀請所有獲得諾貝爾獎的美國籍得主參加白宮盛宴，楊振寧、李政道去了，賽珍珠也去了。未得過諾貝爾獎的歐本海默也被邀參加，這是甘迺迪刻意向美國人民宣告歐本海默的安全沒有問題，他已獲平反，但這項訊息來得太晚了，歐本海默已被右派的盲動主義糟蹋了數十年。

　　朱利厄斯•羅森伯和他的妻子埃瑟（Ethel）在五○年代初以「原子彈間諜」身分雙雙被處死，震驚全球。羅森伯夫婦都是住在紐約的猶太人。羅森伯夫婦於三○年代加入美共，埃瑟的弟弟大衛•葛林格拉斯（David Greenglass）在洛斯阿拉摩斯服役，在廣島原爆前八個月，亦即一九四五年一月，將一份繪有原子彈引爆裝置草圖交給他的姊夫羅森伯。羅森伯拿到草圖後，交給瑞士籍的信差哈利 •高德（Harry Gold），再交給蘇聯駐紐約副領事亞科夫烈夫（A.Yakovlev）。從此，高德即秘密奔走於葛林格拉斯、羅森伯和亞科夫烈夫之間，傳遞情報。一九四五年九月，葛林格拉斯把原子彈的資料和一套詳盡說明書交給高德。

　　四年過去了，一直沒有出事。到了一九五○年初夏，英國破獲了一樁大間諜案，開始引發了一陣陣「震波」。德國裔的英國物理學家克勞士•福克斯（Klaus E. J. Fuchs），三○年代在德國基爾大學讀書時即加入共產黨，嗣後赴英留學，獲布里斯托大學和愛丁堡大學雙料博士，一九四二年歸化為英國公民。一九四四年獲英政府選派到洛斯阿拉摩斯參加「曼哈頓計劃」，戰後返英，主持哈維爾原子能研究中心物理部門。一九五○年五月福克斯被捕，他承認自一九四三年起即為蘇聯提供情報，情報內容主要是英美兩國的原子研究秘密。福克斯在偵訊期間供出了高德為其信差。福克斯被判十四年徒刑，一九五九年因在獄行為良好提前獲釋，後移居東德，再搬至蘇聯，一九八八年一月去世。高德於一九五○年五月二十二日被聯調局捕獲，供出了葛林格拉斯和羅森伯夫婦。另一名涉案間諜蘇貝爾則逃至墨西哥，後被引渡返美，判刑三十年。

　　在審訊期間，發生了大變化。葛林格拉斯以主要證人身分揭發其姊姊和姊夫都是蘇聯特務，他是受他們引誘始提供情報。葛林格拉斯被判十五年徒刑，高德獲判三十年，羅森伯夫婦則雙雙被判死刑。羅森伯夫婦遭猶太裔法官考夫曼於一九五一年三月六日判處極刑的消息傳出後，全球為之震動，許多物理學家認為他們交給蘇聯的原子彈機密並不重要，無關宏旨。另有人從人道角度出發，認為福克斯等人無一處死，何獨羅森伯夫婦獲判極刑？而且他們已有兩個年幼男孩，一個十歲，一個六歲。全世界為羅森伯夫婦求情的函電像雪片一樣多，科學家愛因斯坦、哲學家羅素和羅馬教宗庇護十二都致函杜魯門、艾森豪，請改判徒刑。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道格拉斯亦出面要求高院採取行動，但艾森豪不為所動，於一九五三年二月十一日下達命令，六月十九日羅森伯夫婦在紐約腥腥監獄坐電椅而死。他們的小孩後被人收養，改姓，長大後都做了大學教授。

洛斯阿拉摩斯諜影幢幢

　　九十年代蘇聯ＫＧＢ許多秘檔公諸於世，可以證明的是朱利厄斯•羅森伯百分之百是蘇聯特務，但他提供給蘇聯的原子彈情報並不重要，其妻埃瑟極少涉及間諜行動（有些專家甚至認為她並未參與），死得太冤枉。ＫＧＢ秘檔和新近出版的專書《諜影幢幢的叢林──史達林時代蘇聯在美間諜活動》，以及《史達林和炸彈》一書作者，皆明白指出，福克斯交給蘇聯的原子彈才是最重要的資料，蘇聯於一九四九年秋天試爆原子彈成功，這顆原子彈即模仿投擲長崎的「肥佬」而製成，福克斯「居功厥偉」。另一名提供重要原子彈情報給蘇聯的是西奧多• 霍爾（Theodore Hall），此人亦為洛斯阿拉摩斯實驗室的年輕物理學家。總之，所謂「原子彈間諜」羅森伯所扮演的祇是一個「小齒輪」角色。

　　四○年代中期，洛斯阿拉摩斯大漠諜影幢幢，半個多世紀過去了，諜影的陰魂仍然不散！ (tJ)